西元年份 | 2024 |
---|---|
出刊月份 | 6月 |
季刊期別 | 2 |
文章標題 | 「如何早期和癌症及非癌病人與家屬溝通安寧緩和醫療」紀要 ~臺大醫院臨床倫理專題演講 |
文章內文 | 「如何早期和癌症及非癌病人與家屬溝通安寧緩和醫療」紀要~臺大醫院臨床倫理專題演講
演講 / 臺大醫院家庭醫學部 施至遠 整理 / 倫理中心 林劭璇、江翠如 PDF下載2024年4月16日臺大醫院倫理中心舉辦全院員工臨床倫理教育訓練,邀請本院家庭醫學部主治醫師,也是本校醫學院家庭醫學科兼任助理教授施至遠醫師,演講「如何早期和癌症及非癌病人與家屬溝通安寧緩和醫療」。此專題值得分享,是因為這是醫療人員在照顧病人過程中常面臨的情境,也可能是自己和家人會遇到的情況。國內有學者研究指出,如果能夠早期討論末期照顧的各種事項,包括末期判定和家庭會議等,實際上是可以增進家屬滿意度,且醫療資源的使用也能更加有效及合理。由於施醫師曾服務本院金山分院和市立聯合醫院,所以在社區的安寧緩和醫療照顧方面,非常具有經驗。以下為施醫師演講內容紀要,業經講者確認,提供給讀者參考。 壹、導言根據國家發展委員會人口資料中推估,未來三十年,臺灣每年死亡人數將由目前約18萬人,增加到2054年近32萬人,此狀況會導致著生命末期照護需求逐年增加。而此為數不小的需求,難以單靠安寧團隊支撐。根據美國學者所倡導想法,安寧緩和醫療體系應分為初級照護(Primary palliative care)和次級照護(Secondary palliative care) [1]。其中提供初級照護的專業人員需具備的能力為「症狀控制(疼痛、喘、焦慮等)」及「溝通能力(預後、照護目標、DNR等)」,應是每個科別每位醫護人員需具備的基本功。 根據Knaul FM等人於2018年描繪的各類末期疾病狀態的死亡曲線圖示[2],癌症曲線相對明確易做預後判斷;老衰或失智曲線呈現慢慢往下衰退,當中可能偶有肺炎等突發狀況;而心臟或肺臟衰竭的曲線則相對難以預判,有時病人狀態看似尚可,但在某次住院可能就無法出院。(圖1)在病人因急性症狀感到不適時,要進行深入的溝通是非常困難的,也因此「非癌末期病人」更需及早進行溝通。另外醫護人員需瞭解病人是如何作出決定的,不能僅簡單的認為只要給病人足夠醫療資訊,加上病人具有決策能力(Capacity),就有辦法做出決策。因為做決策時,往往還涉及身體症狀、情感、潛意識、人際關係、宗教和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影響。 圖1 Knaul FM等人於2018年描繪的各類末期疾病狀態的死亡曲線圖示 貳、生命末期判斷根據我國「安寧緩和醫療條例」,末期病人之定義為罹患嚴重傷病,經醫師診斷認為不可治癒且有醫學上之證據,近期內病程進行至死亡已不可避免者[3]。健保安寧療護收案條件自1996年從癌症開始逐步放寬,包括增加末期運動神經元病患,八大非癌(如心臟衰竭、慢性腎衰竭等),並於2022年納入末期衰弱(Frailty)老人等,已漸趨完整。即便如此,安寧療護的對象仍不應受到健保規定、疾病或年齡等的限制。 關於「老衰」末期病人的照護經驗,曾照護過一位94歲的奶奶,患有糖尿病、高血壓和慢性腎臟病,因跌倒骨折導致健康快速退化至完全臥床,某次因急性症狀來院,醫療團隊建議入住加護病房與使用血液透析等,病歷上記錄了奶奶「拒絕」種種醫療處置,經安寧共照護理師探視,了解到奶奶的先生早逝,她表示這四十年來,一直期待與先生在天上見面的那一天,希望能夠自然善終,爾後團隊協助奶奶入住安寧病房平順往生。同時也建議醫療團隊紀錄溝通結果時,能以「不符合病人期望的照護目標」取代使用「拒絕」的字眼,更能表示尊重病人自主的精神。英國女皇伊莉莎白二世於2022年逝世,由逝世前幾天會見首相的新聞照片對比幾年前,她身形變得消瘦且拄著拐杖,呈現老年衰弱的外觀表現。而英國醫師幫女皇開立的死亡診斷為「Old Age」,這顯示其觀念上高齡老衰到死亡本是自然過程,而非一定要套用某一個疾病診斷。 經驗上有些醫療團隊會以核對健保收案條件之疾病指標,來判斷病人是否處於生命末期狀態,但這樣的判斷其實過於狹隘。英國教授Dr. Keri Thomas發展了「Gold Standards Framework」(圖2),指導基層醫師辨識病人的安寧療護需求[4]。首先思考「如果病人在未來一年內死亡,你是否會感到驚訝?」如果答案為否,意味著需啟動病人生命末期照護溝通;如果答案為不確定,再接續評估「共通指標」:如多次住院、功能退化、需要他人照顧,或病人主觀不想再接受治癒性治療等;如果答案仍為不確定,再進一步評估「疾病指標」,如某疾病是否已達末期狀態。在高齡化社會之下,越來越多病人因多重原因致生命末期,如同時合併有老年衰弱、器官衰竭與癌症。 圖2 Gold Standards Framework 參、照護決策與溝通曾照護一位罹患肺癌10年併有多處轉移的七十多歲病人許阿姨,身體日漸虛弱且出現吞嚥困難,入院後與她討論人工營養水分照護的方式,團隊說明目前評估預後的生命期可能是幾週的時間範圍,她了解後表示希望採取最不會延長生命時間並能兼顧舒適的方式,於是照護共識為不使用鼻胃管,僅嘗試少量皮下點滴的照護方式。當討論醫療決策時,醫療團隊應避免採用類似勾選菜單選項的方式,意即拋出幾個選項,然後完全交由病人與家屬來選擇。表面上看似尊重其自主權,但由於病人可能無法完全理解這些訊息,也無法將其應用於自身價值觀中,故實際上反是而削弱其自主權。因此,在醫療情境中,與病人與家屬討論心肺復甦術或各項維生醫療選擇時,醫療團隊最好能提出建議的照護方案,以協助病人在基於其價值觀和照護目標下做出醫療決策。 在與末期病人或家屬溝通過程中,不宜帶著預先設定的想法來討論,例如要勸說簽署DNR,應先協助病人或家屬建立對預後(Prognosis)尤其是預期存活時間的正確認知,因為當病人面對到幾天或幾個月的預後判斷,其想法應該會不同。接著,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傾聽並了解他們的價值觀和照護目標(Goals of care)。最後,再共同擬定最適切的照護計劃(Plan)。此外,在說明病況時,也需要帶領病人家屬看到全程全人的觀點,不能只著眼在當下的病況。例如一位胰臟癌的病人,經歷一段時間的治療後,出現多處轉移且生活功能衰退,後續併發肺炎且導致敗血症入院。與家屬討論病況時,不應只專注在感染症的治療,而是與家屬共同回顧照護歷程病情與功能變化,理解到目前的敗血症,其實是整個胰臟癌病程軌跡的一部分。這樣的引導方式有助於讓病人家屬更能體會到病況軌跡與嚴重度,因此能做出更好的照護決定。 溝通某些較敏感議題時,也應避免過於單刀直入,可採用如「我們希望...,但是擔心...」或「以往照護病人的經驗為...,不知您的想法是...」這樣委婉的溝通方式。同時,照護團隊也需認知到病人家屬決策反覆的「鐘擺效應」,這反映其內在衝突,但實為正常且常見的現象,希望照護團隊能多給予包容。 肆、家庭會議當面臨醫療決策困境時,家庭會議是一種有效的溝通方式。要注意的是,家庭會議並非由醫療團隊單向說明目前的病況,而是透過先探詢方式了解家屬目前想法,接著說明相關醫療訊息,最後再詢問是否理解與仍有問題(Ask-Tell-Ask)。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的一篇文章指出,家庭會議本身也是一種處置(Procedure),是所有醫師和團隊成員都需學習的技巧,這並非一般以為的只需坐下來就有能力進行會談,而是需要經過學習與不斷演練。當家庭會議遇到意見衝突時,醫療團隊應傾聽與同理,並探討可能原因(悲傷、家庭、罪惡感、信任感等),即時澄清誤解,當下無法馬上解決的治療意見衝突,可先採用限時嘗試治療(Time-limited Trials, TLTs)的方式,爭取更多的溝通時機[5]。 伍、侵入性治療決策溝通面臨侵入性治療的選擇時,病人與其家屬可能不知如何決定,例如一位八十多歲林爺爺,罹患輕微認知功能障礙,住院檢查發現胸部有主動脈瘤。當家屬對於接受主動脈支架術式感到猶豫時,醫療團隊可運用圖示說明出最好及最壞的結果(Best case/Worst case),同時分析最可能的結果,並給予建議,讓他們理解不同治療方案的可能預後情況,協助病人及家屬做出知情決策[6]。 當面臨病人的要求已無實質效果的治療,並渴望奇蹟出現時,醫師可運用AMEN的溝通模式。Affirm:肯定病人期待奇蹟出現的想法;Meet:傳達與其站在同一陣線,期待奇蹟出現;Educate:說明奇蹟出現是上天扮演的角色,〝同時〞(避免用〝但是〞)身為醫療團隊的角色,是幫助判斷現實的狀況,並根據現況給予建議;No matter what:無論結果為何,團隊都會陪伴病人走過接下來的每一步[7]。 「幽谷伴行」是安寧療護常提到的概念,意指醫療團隊陪伴病人走過死亡的幽谷,照護過程不能過於偏重醫療端的想法,需留下空間給病人表達,因為我們照護的是人,而非問題(The person, not the problem) [8]。 陸、結語有時會聽到家屬轉述,原團隊表示因為不做「積極治療」了,就轉介給安寧療護,讓病人家屬帶著安寧療護為消極照護的想法來諮詢。實際上,安寧療護也是積極的照護,是積極的追求病人的身心靈安適。對此目標有幫助的治療,會新增或加強;對於此目標沒幫助,甚至造成負擔的,則會停止或減少。在各項維生醫療的決策中,所謂的無效醫療絕對不是單方面由醫師定義,則需由醫療團隊與病人及其家屬共同溝通討論後,依循病人的價值觀與喜好來選擇。安寧緩和照護不是放棄、不是消極、更不是等死,而是學習如何好好的過每一天,直到最後一刻。隨著生命末期照護需求日益增加,前述的照護經驗與心得希望能提供醫療專業人員和照顧者參考。
參考文獻
|